第七章 梦醒了,你还在-《你是心上一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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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屈指在吧台上轻轻一敲,对酒保道:“给温小姐倒一杯酒。”

    酒保见温夏是个姑娘,下意识地选了酒精含量比较低的果酒。关封抄起杯子泼了酒保一脸,斥道:“这可是远洋集团的大小姐,你就给她喝这个?”

    酒保心领神会,立即开了一瓶伏特加。这次连杯子都没用,关封直接将酒瓶子塞到温夏怀里,笑吟吟地说:“请吧,温小姐,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少诚意。”

    伏特加入口如焰,不苦不涩,只是烈。温夏一口气喝下半瓶,呛得眼睛都红了,五脏六腑一并燃烧起来。她看着关封,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道:“封哥觉得这份诚意够吗?”

    关封用夹烟的手点了点酒瓶,道:“没喝干净,算不得诚心。”

    温夏咬了咬牙,头一扬,将剩下的半瓶也灌了下去。

    酒吧里人不多,都看了过来,看着那个年轻的姑娘自虐一般灌下一整瓶烈酒。

    烈酒涌进胃里,火烫的感觉伴随血液运行全身,温夏稳住身形不让自己摔倒,道:“现在封哥可以告诉我厉泽川究竟去哪儿了吗?”

    “我想想啊,”关封装模作样地揉了揉太阳穴,似在回忆,“他妈妈去世了,自杀,他心情不太好,想找个远离故人的地方,散散心。他跟我提过一次,有一个向往了很久的地方,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

    关封故意停在那里,笑着朝温夏看过来。

    温夏对酒保招了招手,道:“伏特加,再来一瓶。”

    第二瓶伏特加下肚,胃里的感觉已经不能用火热来形容了,而是疼,钻心噬骨的疼。温夏咳得几乎晕过去,她勉强稳住气息,道:“封哥想起来那个地方叫什么了吗?”

    关封笑容恶劣,慢悠悠地道:“不好意思啊,我好像记错了,大川从未告诉过我他要去哪儿。不过,也不能让温小姐白来一趟,酒钱就不用付了,我请客。”

    周围的看客齐声哄笑,酒吧里瞬间热闹起来。

    温夏没生气,也没发怒,甚至没有多看关封一眼,踉踉跄跄地朝酒吧大门走去。

    关封突然叫了她一声,道:“我以前住在厉泽川家楼上,他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少。”

    温夏应声站住,没回头,静静地听着。

    关封继续道:“他妈是个疯子,他爸有暴力倾向,厉泽川就是两个大怪物生下来的小怪物。别看他现在人模人样,早晚有一天,他也会同他父母一样,变成不受控制的疯子,我劝你还是离他远点吧。”

    温夏握起手指,忍住一拳挥过去的冲动,平静道:“他是不是疯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从不在背后言人是非,更不会随意耍弄别人。即便他真的是疯子,也是疯子里的好人,从这一点上看,封哥似乎还不如一个疯子。”

    温夏走出sparrow的大门后直接叫了救护车,那两瓶烈酒烧坏了她的胃,让她在医院里躺了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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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夏说她在医院里住了七天,只能喝医院食堂里买来的特别难喝的粥,温尔还不肯给她送饭,导致她生生饿瘦了四五斤。厉泽川的手指不自觉地缠了上去,挑高温夏的下巴。

    两人间只隔着纸片似的距离,呼吸相抵,灯光投下朦胧的影子,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房间里静悄悄的,温夏眼中还残存着湿润的水汽,她可怜兮兮地看着厉泽川,小声道:“你看,我都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了,礼尚往来,你是不是得亲我一下?”

    厉泽川眼中藏着繁星似的光,他偏过头,慢慢贴近,然后吻了上去。

    温夏被吻得一愣,紧接着,舌尖尝到了淡淡的烟草味。

    耳畔仿佛被消了音,全然无声的世界里,彼此的存在是唯一感知。

    温夏闭上眼睛,有泪从眼角滑落,落在厉泽川的手背上,溅开小小的水痕。

    厉泽川洗完澡出来时,温夏已经钻进了被窝,眼睛闭着,显得睫毛黑且浓密,巴掌大的小脸陷在雪白的被褥里,像童话里的小公主。

    厉泽川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个带着宠溺的笑。

    他没吹头发,刺短的黑发上沾着水,越发显得剑眉星目。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自温夏身边拿走一个枕头,扔在地上,准备打个地铺,凑合一夜。

    温夏突然探过来抱住了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身侧,眼神晶亮地瞅着他:“地上凉,你不怕冷吗?”

    厉泽川按着她的脑门把人推回去,道:“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温夏拥着被子坐在那里,眉头皱着,看起来神情委屈:“我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还没好呢,你不能不管我!”

    厉泽川站在床边看着她,两个人的目光隔空胶着在一起,一个清透,一个深沉。

    半晌,厉泽川无奈道:“你不许胡闹。”

    温夏笑眯眯地向旁边移了移,给厉泽川空了半边床铺出来。

    睡在一张床上难免肢体相碰,温夏翻身时动作幅度极大,最后直接滚进了厉泽川怀里,拿他的肩膀当枕头,还揉了两下,像是在调整高度,满意道:“嗯,这样才舒服。”

    厉泽川失笑,索性将人抱住,安稳地睡了过去。

    窗帘的遮光性太好,这一觉直睡到天光大亮。

    厉泽川先醒过来,半边身子被温夏压住,麻得没了知觉。

    相识这么久,他第一次这样认真且安静地看着她。温夏皮肤很好,细瓷似的,干干净净。嘴唇是漂亮的红樱色,没有耳洞,薄薄的耳垂被阳光一晃,微微透明。

    厉泽川看了一会儿,探过身去,亲在温夏的耳垂上。

    极轻的一触,如同麋鹿在亲吻溪水。

    温夏在亲吻中醒过来,脑袋还迷糊着,含混不清地嚷着口渴,要水喝。

    厉泽川一手抱着她一手伸长,去拿搁在床头柜上的杯子,行动间胸肌支起嶙峋线条,透出野性的味道。

    温夏依在厉泽川怀里,就着他手上的杯子小口喝水。水在桌子上晾了一夜,冰冰凉,喝了水,人也彻底清醒了。温夏抬起头,定定地看了厉泽川一会儿,突然笑了,眼睛和嘴角同时弯起,很开心的样子。她道:“我睡醒了,你还在,就代表这不是梦,真好。”

    阳光漫进来,金灿灿的,新雪般透亮。厉泽川看不见自己的眼睛,不知道那一瞬间,他的眼里有多少温柔。

    温夏换上了厉泽川买回来的衣服,很合身,尤其是那件斜纹白毛衣,衬着她乌溜溜的圆眼睛,清纯又可爱。

    厉泽川喜欢军靴和风衣,海军式的双排扣,衣摆长及膝盖,显得气质浓烈,背影挺括。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十分惹眼。

    退房时,老板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笑着道:“天底下的好相貌都聚在我店里了,我都不知道应该先夸奖哪一个了。”

    温夏生怕别人不知道厉泽川长得好看,特意把他往老板娘身前推了推,道:“先夸他,先夸他,妻以夫荣,夸他就相当于夸奖我了!”

    厉泽川抬手揉了揉温夏的脑袋,低声道:“不害臊!”

    两个人退了房去吃羊肠面。羊肠切面配老锅熬出来的哨子汤,胡萝卜丁垫底,葱花姜片和辣子浮在上面,热辣辣的一大碗。温夏吃得头都不抬,一个劲地夸:“好吃好吃好吃。”

    厉泽川剥了个煮鸡蛋搁进她碗里,笑着道:“十块钱就把你打发了。”

    温夏从面碗里抬起头,很认真地看了厉泽川一眼,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我不能白吃你的。”

    厉泽川坐在她对面,边笑边道:“怎么,你要回请我一碗十块钱的面吗?”

    “不是,不是。”温夏摇摇头,看着他,“结婚证上的照片十块钱一张,刚好等价,你考虑一下跟我去拍照领证吧,我请客!”

    在邻桌收拾碗筷的服务员差点笑喷,对厉泽川道:“这小姑娘真有意思。”

    厉泽川一脸无奈地站起身,指着门口道:“外头等我,我去结账。”

    吃得太饱,有点撑,温夏在小面馆门口蹦了两下。一只瘦巴巴的小狗刚好路过,被吓了一跳,也不敢叫,奶声奶气地哼哼着。

    街边有卖包子的,薄皮大陷的肉包子,味道很香。

    温夏买了一个,揪开面皮,露出肉馅,吹凉了放在地上。她想起十块钱的梗,笑眯眯地对小狗道:“吃吧,我请客。”

    小狗迟疑片刻,试探着走过来,吃得小心翼翼。

    流浪狗大都怕人,温夏也不碰它,只是蹲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着。小狗放松了警惕,摇起了尾巴。

    气氛正好,视线里突然飞过一线星亮的光芒,正落在小狗背上。小家伙惨叫一声撒腿就跑,温夏闻到一股烟草味,这才看清,掉在小狗身上的是一枚还亮着火星的烟头。

    温夏转过头,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不到十摄氏度的北风天里,她穿着丝袜和短裙,脸被墨镜挡住,看不清楚,唇上涂着鲜艳的唇釉,衬得牙齿雪白。

    温夏认得这个色号,阿玛尼405,现下正流行。

    那女人见温夏看向她,冷笑一声,斥了句“乡巴佬”,转身进了身后的酒家。

    厉泽川恰好在此时从小面馆里出来,叫了声温夏的名字。温夏没应声,弯腰将短裙女人扔下的烟头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厉泽川看她一眼,她摆了个大力水手的造型,道:“争做环保小卫士,老师会奖励小红花!”

    厉泽川笑了,道:“行啊,到时候老师不给你奖励,我给你。”

    悍马的油量不太足,厉泽川先拐去加油站补充了些燃料。温夏在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了些饼干和水,预备着路上吃。紧挨着收银台的货架上摆着一排色彩鲜艳的小盒子,鬼使神差地,温夏拿了一个,混在饼干里一并结了账。

    两个人再度上路,温夏坐在副驾驶座上。发动车子时,厉泽川看见温夏怀里抱着一袋子吃的,道:“有薄荷糖吗?那东西能醒脑。”

    温夏拆了片薄荷味的口香糖递过去,厉泽川直接张嘴咬住,唇瓣擦过温夏的指尖,触感微凉。温夏觉得心跳有点乱,道:“等一下。”

    厉泽川松开油门看向她:“怎么了?”

    温夏探过身去亲在他嘴上:“口香糖也是要收费的。”

    厉泽川抿了抿嘴唇,沉默半晌,笑了。

    车子驶上国道时,刚好是正午,阳光很烈,万里荒原自视线中延伸出去,枯黄的野草如同浮动的海。偶尔能看见藏野驴成群跑过,蹄声细碎。

    天空高而蓝,禽鸟在很远的地方。

    车窗半降,风卷进来,声音喧嚣。温夏伸出手,阳光在她指间折出各种形状。

    温夏道:“没有你消息的那段时间,我跟着民间志愿者组织的救援队去过一次非洲,看到一只被割掉犄角的犀牛躺在草原上,血洒了一地,那画面很惨烈。我们救它时,它一直在流眼泪,后来才知道,那是一头怀着身孕的雌性犀牛。它一共经历了十二次手术才活下来,但它的孩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说到这里,温夏停顿了好一会儿,透过车窗,她看见昆仑山巍峨的影子,荒原莽莽,雪山亦莽莽。

    温夏继续道:“同组的前辈说,为了防止盗猎者杀死犀牛猎取犀牛角,部分保护区的工作人员会将犀牛的角磨平,以保全它们的性命。明明是它们先出现在这颗蓝色的星球上,它们才是这颗星球的主人,人类不过是借宿的客人,却没有任何身为客人的礼貌和自觉。”

    厉泽川看着远处,他的视线里有一只鹰,在极高的地方展开翅膀。他道:“有些人挥剑,是为了杀戮,有些人挥剑,是为了保护,能成为后者,是一种荣幸。”

    “所以,别再赶我走,让我留下来。”温夏迅速扭头,看向他,坚定道,“这颗星球已经承受太多创伤,它需要更多的人站出来,保护它。”

    厉泽川沉默片刻,在叹息中点头。

    温夏露出一点笑容,道:“我躺在南非的草原上读完了凯伦?布里克森的《走出非洲》,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如果你生活在非洲高原,那么早上一睁眼你就会感慨—”

    “幸好我栖身于此,”厉泽川突然开口,诵读着那本书里的句子,“这个我最应该驻足的地方。”

    温夏略带惊讶地看他一眼,随即又笑了,轻声道:“原来你也看过。”

    厉泽川没说话,他转过头,半降的车窗玻璃上映出他的眼睛,里面沉着浅浅的笑。

    有时候,他们两个还真是默契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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