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骏德的大船停靠在皮岛的时候,那一车又一车的粮食带来的轰动却是陈骏德始料未及的。尤其是来迎接他的毛文龙以及他身后的部将,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是惊为神人。但其中有一人的表现却是让陈骏德心中有些烦闷,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兄弟冯天宇。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模样,陈骏德决定去广宁的时候带上他,省得他再憋出什么病来。 而押着粮食进道的路上,看着路旁的百姓脸上露出的笑容,陈骏德在这一刻觉得是无比的骄傲。民以食为天这句话还真是不假,有时候打一个大胜仗还不如这一车车的粮食来得直接!毕竟大胜的功劳大头归朝廷的老爷们运筹帷幄,小头领兵的将领,就是与老百姓没有什么关系。而只有这一车车的粮食才是实实在在的,能让老百姓填饱肚子不至于饿死街头救命的宝贝。 一路上在百姓们的赞扬声中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刚才骑在马上的陈骏德竟然还颇有派头的对着百姓挥手致敬,这种感觉让陈骏德隐隐的有种想要飞的趋势。直到回到屋里坐下来好久的他,这才算是缓了过来。静下心来的陈骏德心里头不住的在琢磨,自己听怡珍的这般表现,就算没有完全迷惑住代善,至少也让他心中生疑。再加上伊雯的亲身经历,就会做实自己现在宠爱怡珍的事实。这样保持跟女真人有着联系即可,关键的时候没准可以建功。 其实陈骏德不止一次问过怡珍,为什么富察氏要造努尔哈赤的反,毕竟努尔哈赤在很多大事上都是征求富察氏的意见,最主要的现在后金大汗的大妃就是富察氏的女子。可每当此时怡珍都只是表示日后陈骏德会知道,再问就怎么的也不肯说了。这个事在陈骏德心中放了很长时间,尤其是怡珍的这句“你到时候会知道的”最是让人无解,关键是什么时候才能算是到时候啊! 这个事其实也不算什么,在陈骏德的心中,反正现在自己与怡珍亲密无间的,有的时候彼此有一定的距离反而是更加和谐。而且陈骏德也跟怡珍说过一句话,虽然他没有能力阻止被欺骗,但是就算是天涯海角,他一定会追杀到底! 而这次与代善的会面让陈骏德就更是感慨万千了,这要是在以往,代善绝对不会如此放纵自己。想让别人尊重,就得有让别人尊重的资本。而这个资本就叫做“权力”!你所拥有的力量足以让对方忌惮的时候,才能体会到让敌人尊重的滋味。这估计也是富察氏敢于铤而走险的动力吧,权力真是个害人不浅、又让人欲罢不能的玩意啊。 就在陈骏德独自在屋子里满脑子胡思乱想之时,之前让他派出去办差的袁宝贵在门外开口道:“回大人,末将把王通判带来了”! “让他进来吧!”停下思绪的陈骏德对着门外吩咐了一声,随即寒着脸坐在火炉旁等着这位忠于朝廷,也算是一个有气节的文人王一宁。对于和这个王一宁,陈骏德心里头今天可是打定了主意,就算你王一宁单骑闯过朝鲜,但是今天浑身是胆的你得给个准话,小爷我今天说什么也要让这个怎么看自己都不顺眼的人把粮饷的事定下来! 战争最关键的一环就是粮饷,如果朝廷的粮饷迟迟不到位,那么给陈骏德带来的影响可是不小。也是鉴于后金方面的严防死守,没有粮食的东江将士就得冒险去抢建奴的金银之类的。即便是杀虏军频频得手,但是还要派人再到南方去买粮。而通过漕运到东江镇除去火耗,还要经过沿途的层层盘剥,再加上一路上的消耗,到东江镇能剩下一半便就是不错了。 走进这个屋来,王一宁就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压抑。他对于陈骏德这个读书人之中的叛徒可谓是不屑一顾,最重要的是这个败类竟然忝居高位。即便镇江大捷中他并没有什么亮眼,反而是劣迹斑斑的表现还让他领了个头功。似这等丢了文人的气节,巴结权贵之徒,即便是权倾天下,王一宁也不会给他一个好脸色的。故而见到陈骏德也不施礼,站在陈骏德面前开口问道:“不知道陈伯爷找本官来有何事?本官手上还有事,陈伯爷还是抓紧点时间为好”! “你有事?天知道最近的你都在忙什么!”看着这个王一宁陈骏德就来气,斥责了他一句的陈骏德便直奔主题的开口问道:“朝廷已经答应每年一百二十万两的粮饷,为何到现在迟迟不肯下发,难道让我这东江镇的数万军民都去喝西北风吗”? “陈伯爷不过是区区一武将,还没有权力管到本官的头上!故而本官怎么办差也轮不到陈伯爷你来指手画脚,等本官手头上的事忙完后,再来跟陈伯爷聊闲天吧!”面对陈骏德明显有些怒火的质问,王一宁竟然是丝毫都不理会,说完这话便要转身出去。 还没等陈骏德反应过来之时,迈步往外走的王一宁却是突然转过头来,看着难以置信的陈骏德不以为然的接着开口说道:“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这个还不需你陈伯爷来说三道四!粮饷该来的时候就一定会来,不该来的时候,那你陈伯爷就得去喝西北风”! 这种态度陈骏德如何能答应,你爽完了抬腿就想走,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啪”的一声陈骏德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随即起身几个大步就来到了转过身来的王一宁面前。抬起手在他有恃无恐的脸上轻轻的拍了两下,紧接着满脸煞气的开口说道:“今天你王通判不给本伯爷一个满意的答复,本伯爷就让你大年三十在西大海里喝西北风”! 陈骏德的手劲并不是很大,但是却让这个将脸面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的王一宁暴跳如雷。轻轻地揉了揉自己挨了打的脸,王一宁用颤动的手指着陈骏德激动的说道:“你这有辱斯文,竟敢如此侮辱本官!文人乃是国之柱石,百姓的脊梁,你一武将焉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文官动手,公然的违反祖制!本官定要参你一本,看看朝廷还是否能容你放肆”! 虽然说王一宁并不惧怕陈骏德,但是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时候留在这里就是自己找不自在了。故而撂下狠话的王一宁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并且打定主意即刻返回登莱,他就不信陈骏德敢拘押他在此。 但是很显然,王一宁有些低估了陈骏德的胆气,也是没有正确的认识到陈骏德被粮食压得直不起腰来的急迫。看着这个陈骏德打心底还算是比较佩服的王一宁,陈骏德大喊一声:“今天你不给我一个交代,就永远不要想出这个门”! 看着与自己越来越近的陈骏德,王一宁骨子里的那股不屈服让他挺直了腰板,迎着陈骏德的目光毫不畏惧的开口回道:“怎么?陈伯爷还想要滥用私刑,扣押本官不成!难不成陈伯爷真的以为在这东江镇你可以只手遮天,为所欲为了吗?”! 就在陈骏德要采取行动之时,和事老毛文龙终于是在最后的关头赶来了。推门而入的他连忙拉开攥着拳头意欲动手的陈骏德,然后对着两个正在对峙的人开口劝道:“两位两位,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这么剑拔弩张的干什么?让下面的人听到有损官威不说,可要是让朝廷的御史言官们逮到了,以他们的脾气,咱们不死也得脱层皮”! 看着挡在自己中间的毛文龙,王一宁紧绷的心终于是放松了下来。刚才就在那一刻,他仿佛是看到了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在自己面前。心中难免有些忐忑的王一宁长长的出了口气后,这才对毛文龙开口说道:“毛将军,你的为人我一直都是钦佩的,可是你这位兄弟我王某人却是不敢苟同了!我也是照章办事,可谁知他却要跟我动手!今天这个事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予以追究了,日后若是死性不改,我定要参他一本”! “王通判不要介意,骏德就是这么个性子!都是为朝廷当差,何必闹得这么不愉快呢!”毛文龙这边刚刚说上一句话,陈骏德那边的声音就又是响了起来。 “你装什么啊?害怕那些言官的弹劾影响你的仕途就明说,找什么借口啊!”陈骏德挣脱开毛文龙的手臂,指着王一宁大骂道:“我也算是瞎了眼了,当初我以为你以一己之力要借朝鲜兵攻敌,乃是铁骨铮铮的文人。没想到你其实是一个心胸狭窄,锱铢必较的小人!不就是在林畔城上挨了一拳嘛,怎能让你置东江数万军民于不顾”? “当初镇江城上那一拳我岂能忘记,那是你陈骏德不顾百姓性命的印记!”说着这话的王一宁激动得脸红耳赤,看着陈骏德愤怒的脸用全身的力气吼道:“国家养士,志在守土抗敌、保家卫民,眼睁睁的看着百姓惨死在面前,即便是取得了大胜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