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大嘴的嗓音一贯破坏力惊人,故而他这胜于往日的一嗓子,可是让其身后感受故土的陈骏德等人匆匆的赶来,生怕他是遇到了什么不测。在当看到地上这两个相拥之人的时候,几乎在一瞬间所有人都沸腾了。 李敬斯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张着大嘴指着地上的两人喊道:“我的天啊,卢斌,竟是卢斌”! “当初卢斌带着人引开建奴,才成就咱杀虏军的不世之功!而如今他这个最大的功臣又重新回到咱们兄弟之中,世间最痛快之事莫过于此”! 说话如此文绉绉的在杀虏军中比较少见,除了陈骏德,盛嗣超以外,就要当属范畴。其实他是奉白艳儿的命令才来的,此行山高路远的,白艳儿怕她的这个侄儿有个什么闪失。 而到刘麻子这块就换了一个风格,他自愿加入了以齐大嘴为首的脏话军团,但是他们不觉羞耻反而是自称为英雄气概。故而刘麻子严格按照规矩,拍着大腿惊呼道:“卢斌他娘的还活着!老子说什么来着,老子说他娘的什么来着?老子就说吉人自有天相,这小子他娘的肯定会没事的嘛”! 刘麻子脸上的麻子都因他激动的神情而不停的双蹿下跳,其身旁的柳丁见状不由得撇嘴鄙视道:“不对啊刘麻子,你这不扯呢嘛!好赖话可都让你这小子给说了啊!当初可是你说他凶多吉少的,现在明显的对不上了!还吉人,就他?应该说是祸害留千年才对”! 刘麻子现在对于批评、指责等言论可谓是十分的敏感,都是源于众人诟病大炮的威力所致。之前陈骏德的屡屡鄙视他是有火不敢发,但是柳丁的话他却是让他红着脸,丝毫不让的回敬道:“柳丁你他娘的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老子啥时候说过凶多吉少了?你小子少血口喷人,就连凶多吉少这词老子都他娘的没听说过!老子看你柳丁就是看人下菜碟,成天的给大人拍马屁,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你他娘的跟谁说话呢?信不信老子……?”柳丁的话来没有说完,板着脸的杨吉便连忙拉住要去上前理论的柳丁,对着他们二人不满的责备道:“都干什么呢?咱们都是兄弟,不过口角之争而已,可别把好事变成坏事了啊!”然后在柳丁耳边小声的说道:“你清醒点,刘麻子他们一帮人可是共进退的,就是你现在占了便宜,日后也得给人家翻倍的还回去”! 闻听此言的柳丁脸上一怔,随即怒视了一眼刘麻子后便退了回去。而脸上则是一副不甘心的模样,心里头打定主意,以后自己也要搞出一个同盟来,今天的耻辱绝对不能重演!而自觉受了委屈的柳丁心中却是想到了董康,自己虽是齐大嘴手下,可是一直在董康账下当差,要是有他在,自己也不用受这个窝囊气。 面对身边兄弟们的口角,陈骏德就好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愣在原地。眼睛噙着泪看着眼前这人,陈骏德脑子里不由得清晰的重现了在蛇谷卢斌带着人慷慨赴死的那一刻。眼睁睁的看着兄弟危在旦夕,作为长官的自己却是无能为力,这样的痛苦让陈骏德每日倍受煎熬。如今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心中激动的陈骏德大吼一声:“你还活着,谢天谢地!都还等什么呢?随我上去看看咱的卢斌兄弟啊”! 正在地上与齐大嘴相拥的卢斌闻言激动的喜悦瞬间变为惊恐,可是齐大嘴紧搂的双臂让他动弹不得。所有人跟着陈骏德的脚步一拥而上,瞬间就将卢斌压在身下。兴奋的哭声,疯狂的欢笑,当然还有不堪重负的痛呼,此刻在最底下扭曲着脸的卢斌,终于明白了痛并快乐着的真正含义了。 而在场之人谁也没有不长眼睛的打扰这些陷入疯狂之中的壮汉,此番看似滑稽的举动其实乃是兄弟相见时的真情流露。看着这些大老爷们一个个哭得像个娃娃似的,也没有几个人脸上露出嘲笑的神情。 那个之前拿着长枪威胁齐大嘴的小头目看着眼前之景脑袋有点迷糊,挑了一圈后对着看上去比较好说话的张扬开口问道:“这个大哥,你们是杀虏军吗?不说你们都战死开原城了吗?怎么回到这来了”? 张扬看了看这个穿得破衣烂衫的这个人,带着一脸自豪的回答道:“没错,我们就是杀虏军!看到那个狠狠压在卢斌身上的那个人没有,他就是杀虏军的最高长官!”本想将陈骏德忠毅伯名号报出来的张扬,一想到瞎了眼朝廷的判决后,最后才咬着牙改成了最高长官。在眼前之人一脸震惊的同时,张扬随即皱着眉头疑惑的质问道:“杀虏军战无不胜,区区建奴岂能让我们全军覆没?对了,卢斌手下的兄弟大部分我可是都脸熟,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呢,你是谁啊”? “俺叫催丰收,开原城被建奴占了后是俺们大人亲口说你们都战死开原城了。俺们都是刚刚加入杀虏军的,家里的人都死没了,地也没了,后来俺们大人给了口吃的就跟着上山了”! 听完催丰收的话后,张扬的眼睛闪着泪花低声的说道:“卢斌兄弟,你有心了”! 在地上骨碌好半天的众人,最后在卢斌喊破了嗓子的痛呼中才意犹未尽的站起身来,恋恋不舍的跟着他的脚步走进了简单搭建起来的房子。就在这个四处漏风的屋子中,众人皆在感叹此时艰苦条件之际,都已经哭花了脸的卢斌“噗通”一声跪在陈骏德面前,用沙哑的声音开口吼道:“末将杀虏军把总卢斌在蛇谷成功引开敌人,今天来向大人复命”! 一声吼让众人停止了讨论,一句话让兄弟们的脸上挂上悲伤。而陈骏德则是急忙伸出右手定在身前,强自控制自己下落的眼泪无果后忍不住抽泣着问道:“卢斌啊,我的好兄弟!这么长时间你去哪了啊?我派人到处都找不到你”! 陈骏德的疑问,也是牵动了在场之人的心,几乎所有人都是一脸关切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卢斌。开原一战时隔四个月,杳无音讯的卢斌居然出现在平顶山这个杀虏军的大本营。不用多想,这段时间里定是充满曲折,藏有故事的。 看着陈骏德脸上毫不保留的流露出的真情实意,卢斌的泪水将他的眼眶灌满,继而在哭泣中断断续续的开口说道:“那一日在蛇谷,末将带着人冲出来后,便引着建奴后赶往固安堡,后来在中途就往铁岭卫方向疾驰而去。在固安堡的岔路时,建奴便分兵派出一小股建奴骑兵紧追不舍。末将也不敢往龙华山跑,只能是顺着大路跑,能拖一刻就算一刻”! 卢斌的意思陈骏德明白,在他冲出去的那一刻,其实他就没打算要活着。所以为了自己大寨的安全,也为了自己这些人能攻下开原城,只能是用性命去拖住敌人的脚步。看着神情突然变得悲伤的卢斌,众人屏住呼吸,见他继续说道:“后天降大雪,只能是弃马步行。而建奴仍旧是紧咬着不放,那时末将突然身上中箭,身边的兄弟将末将仓促的藏在积雪下,这才躲过一劫。而那些兄弟,为了掩护末将,不得不跟追上来的建奴决一死战!大人啊,一路下来末将身边就剩下三十多个兄弟了!就在大雪之中,那些兄弟跟三百多人战在一起!末将的兄弟他娘的没有一个是孬种!而当末将醒来的时候,却只是看到他们那些支离破碎的身体!至此末将账下的军士除了末将以外,其他兄弟全部阵亡,无一逃命”! 听到这里的众人眼中通红,脾气火爆的齐大嘴更是仰着脖子怒吼道:“兄弟,都是好兄弟啊!这帮该死的建奴,老子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这个仇咱们一定要报,只要我陈骏德一息尚存,就决不让兄弟们的鲜血白白流淌!卢斌,兄弟们的尸首现在何处?杀虏军的兄弟决不能流落到外面,成了孤魂野鬼!”心里同样难受的陈骏德也是发出悲痛的吼声,紧接着又是开口问道:“卢斌啊,那你之后怎么没去开原城找我呢,反而带着人跑回平顶山?山寨的这些人,又是什么人”? “大人,末将岂能让兄弟们被抛尸野外!可是当时末将一个人势单力孤,又是中箭负伤,根本就是无能为力。万幸的是就在末将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之时碰到了一个人,他就是这个催丰收。他们村的一部分为了躲避战乱而藏在山中,他是出来打探情况故而将末将救起。后来在得知末将是杀虏军的人后,带着他的兄弟帮着末将把兄弟们都安葬了”! 闻听此言的齐大嘴对着催丰收笑了一下,随即走到他身边重重的一拍肩膀,大声的夸赞道:“你小子胆子不行,但是为人仗义,老子认你是兄弟”! 而催丰收则是一脸惶恐的点了点头,却是一动也不敢动,甚至不敢揉一下已经发麻了的肩膀,心里头却是打定主意,以后绝对不跟这个一言不合就举刀相向大块头有什么交集。